午城

*紧赶慢赶爆字还是晚了，祝半小时前的叶修生日快乐（。）

*乐in动画前三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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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张佳乐醒来的时候，他正平躺在大街上。人声涌入耳朵，路灯亮起，霓虹亮起，夜空铺在城市的上方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咳了一声，感觉到自己就像浑身被打了一顿。他一骨碌爬起来，下意识地往周边看了一圈，但马上意识到周围的人对他视若无睹，人群匆匆来往，在他身边穿行，没有对他投以任何目光。

      他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有些恶心，反胃，下意识地想要先找个地方坐坐，仰头一望，却看到了嘉世的标志。

      嘉世？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一个激灵，突然间反应过来。虽然嘉世已经重回联赛，但毕竟新的根基不稳定，人气也大不如前。但是眼前的这个署名为嘉世的宽敞大楼，却用张扬的设计装饰着自己，火红的枫叶高高地悬挂，这分明是一个王牌战队的做派和气势。更重要的是，新嘉世并不坐落在这里……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一屁股坐到长凳上，他有些眩晕、失重，仿佛刚通宵打游戏了一样，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，没有任何人注意他。张佳乐意识到情况不对，哪里都不太对，但是一时间脑子里疑惑纠缠成网，梳理不出一个清晰的想法。

      他闭上眼在横椅上瘫了一会儿，那种恶心的感觉渐渐下去了。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，刚睁开眼，迎面便是一个母亲，抱起她的孩子向张佳乐伸来。“呃啊？您……”张佳乐蹭地一下，手忙脚乱地站起来，那母亲却视若不见，那双抱着孩子的手穿透了张佳乐的身体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呆呆地看着那双没入自己腹部的手，那双手正在抽出。孩子安稳地被放在了椅子上，咯咯笑，母亲的目光穿透了张佳乐的身体，看着坐在横椅上的孩子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张口，闭口，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腹部，实体的，随着呼吸起伏，活的。张佳乐用力一掐，下一秒就痛得嚎出声。可是那母亲和孩子对张佳乐视若不见。

      “——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一激灵地往后回头，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：“苏沐橙——”

      苏沐橙站在嘉世门口，一个长发温柔的背影，这个生性温柔的姑娘却倾身向里，像是在急切地说着什么，肩膀发抖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张着口愣在那里，苏沐橙听不见他的喊声。十米之外，这个温柔的姑娘背朝着他，低着头，几乎是要流泪的模样。张佳乐想你别哭啊，谁惹你哭了，我都还没哭呢，我也想哭啊，老叶呢，苏沐橙在哭啊你人呢，我这个鬼样子我才要哭啊，妈的，我真要哭了，老叶你人呢这种时候你他妈的能不能救个场……他颠来倒去地想，漫无边际地想，整个思绪都是乱的。张佳乐用力揉自己的脸，也许是苏沐橙的呜咽声太悲戚，连张佳乐都忍不住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用力抹了一把脸，就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。

      叶修从嘉世门口走出，苏沐橙追着他转身，一直跑到街上，很有些激动地对着叶修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想，什么鬼，叶修被体育局炒鱿鱼了吗？他家老头和他彻底决裂了吗？这一副天塌了的样子，张佳乐从来都没有在苏沐橙脸上看到过。苏沐橙是温柔的、安静的、有些小女孩气，但是一直都是很安稳的，连操作的稳定性都是十分令人吃惊的。张佳乐对苏沐橙的第一印象从来都没有被打破过，那时候苏沐橙还没有成为职业选手，她跟在叶修旁边，对着常规赛的对手露出了一个平和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下意识地往那边靠近，街上的行人冲着他撞，张佳乐只能不停地绕开。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，隔着人群，声音模模糊糊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终于穿过人群的时候，叶修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刚落：“……而我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安慰地拍拍苏沐橙的头顶，让苏沐橙回去，苏沐橙却低着头一动不动，低声说：“……接下来怎么办呢。”

      这甚至不是疑问的语气。

      叶修正在拉紧衣服的领子，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休息一年，然后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这才发现杭州正在下雪。雪片飘落，穿透张佳乐的身体，但是张佳乐不觉得冷，也没有察觉这些冰粒的存在。叶修不回头地挥了挥手，让苏沐橙回去，雪一直在下，沾在他的发梢上、落在脖颈里。叶修稍微瑟缩了一下，将兜帽拉起。

      苏沐橙低着头站了一会儿，几乎是拖着脚走进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楼里。张佳乐愣了好一会儿，在反应过来之前，他已经向着叶修追过去。他模糊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发生了，发生在叶修身上。

      “喂！你——”才喊出几个字，张佳乐的心突然冷了下来。他立刻想起，叶修应该也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。

      可是叶修突然往后回头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一下子呆住了，他心想我曹什么情况，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，叶修并不是在看他。

      叶修往嘉世门口扫了一眼，苏沐橙已经进去了，女孩儿在门口站了太久，在地上留下了一双小小的脚印。

      叶修看完这一眼，就扭过头去，继续走。天气真的很冷，张佳乐虽然没有感觉，却在叶修微微缩起的肩膀上能感受到这一点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印象中的叶修其实是不怕冷的。

      他和叶修相识超过十年了，所有人都变了很多，但是张佳乐印象中的叶修一直是不怕冷的。叶修不会在冬夜里缩起肩膀，他只会心安理得地坐在电脑前，呼喊张佳乐去雪中拿快递，或者张开大衣的一侧，问张佳乐要不要我捎你一程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快走了几步，追上叶修，扭过头去看叶修。叶修看不见他，他端详着叶修，直直地盯着，肆无忌惮。

      叶修带着兜帽，帽檐滑落到眼前，他微微低着头，像是没什么目的地往前走。张佳乐想你要去哪里呢？这已经快到午夜，街上下着雪，雪下得那么冷，你要去哪里呢？兴欣可不在这个方向啊？

      张佳乐又一个激灵，突然间意识到不对，整个事情都不对。嘉世在老地址、苏沐橙待在嘉世、叶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、女孩儿的哭声、叶修拉起兜帽……所有的碎片在他的眼前闪过，他一步靠近叶修，死死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  这不是叶修，不是国家队的领队，不是那个端坐在电脑前、笑着对他说“哟张佳乐，出去拿个快递，头都白啦。”的叶修。

      黑发的青年微微垂着眼，向前走，他的瞳色很浅，光芒的颜色，一种浅金色的错觉。就像是这个人给朋友的印象，一个光辉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可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疲惫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记得十一赛季决赛后，和叶修见面的时候。那时候的叶修也露出一种疲惫，这种疲惫是由于整整两年的厮杀和突围。而眼前的这个叶修，疲惫的感觉源于那双垂下的眼睛。但是眼前这个叶修，也远比十一赛季后的那个叶修要精神，那两年透支是一种几乎不可逆转的伤害，但是眼前的这个人，举手投足都是一种黄金时期的安然，不仅源于经验的从容，更是源于一种绝对的自信，对自身的自信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，心里跳出来一句话：

      “老叶，你不和我联系的那一年，原来落魄成这样啊，真是好笑死人了……第八赛季的你。”

      第八赛季的你，一副自信的安然模样，在街上洒脱地对小女孩挥手，在雪中微微缩着肩膀。有一些疲惫，漫无目的，却又步伐坚定，你哪来的自信，流浪街头却还一副国王气派，像拐角处就有万道红毯长阶等你登顶。

      真是让人忍不住笑出眼泪。

 

      叶修将双手放在嘴边呵气，天气真的很冷，他活动了一下手指，将手指伸进衣领里取暖，让张佳乐看着难受。

      但是这个叶修不会听见他说话，更加不会抱怨说你现在越来越像黄少天了啊。这个叶修只是在街上走，用呵气和领口的温度保护双手，偶尔扫一眼街景，然后——看到网吧就钻进去要了一台机子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：大哥你这个真的太敬业了吧？！

      张佳乐跟在他身边，心中有一万句吐槽准备脱口而出，你现在无家可归啊！大哥你一解约就两袖清风出来继续打游戏啊？大哥你真的是叶修，这种事真的只有叶修才会做得出来了！！

      那个妹子和叶修说了两句，叶修点了点屏幕，随意地问“你们招夜班网管是吗？”

      “我觉得我挺适合的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想，放屁，通通放屁。

      妹子挑起眉，说：“想当网管？成啊——”她拉长声音，猛地把脸凑过来，“——荣耀单挑赢了我再说。”

      直到这妹子把脸转过来，张佳乐才突然意识到这妹子的熟悉感来自哪里，眼前这扎着高高马尾的漂亮姑娘，分明就是兴欣的老板娘。

      很难责怪张佳乐一开始没有认出来，毕竟和以后比起来，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嫩多了。一样梳着高高的马尾、将指尖细细地涂红，眼前这漂亮姑娘却有种新鲜小辣椒的冲味，这是生活平淡却安逸才能养出来的性子，手脚里都是活力，走路都像是蹬着蹦着，笑容里有种不知高低的敞亮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想你要和叶修单挑啊，该不会是被血虐了吧，看日后那个全心信赖模样，分明就是知了天高地远，开了眼，不过叶修可不是欺负人的性子，多半只是露了两手就停了。

      可是叶修只是叹气似的笑了笑，说：“我赢不了你的，我的账号送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的心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他心想这该不会，是才交了账号卡就被赶出来了吧，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？

      叶修没有看着陈果，陈果看不到他的眼神，露出一副吃惊模样说你可真是大方啊。

      叶修笑了笑，移开目光：“是啊……”他低声说，甚至有点飘忽，只有凑到旁边的张佳乐听清了后半句话，“……真是太大方了。”

      陈果没有听见，拍了拍叶修的肩膀，说：“所以，你是准备去新区玩？今晚零点就开服了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愣了一下，露出恍然的表情，对于他来说，忘记开服的时间简直算是稀奇了。不过好在时间尚早，他抽出一张账号卡插进读卡器，开始转区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在那张首版卡上读到了模糊的“君莫笑”三个字。

      陈果看到这首版卡、游戏年龄、操作水平，大概就已经心里有点数了，爽快地应了叶修的随口应聘，反正单挑也只是一个满足好奇心的幌子。爽快姑娘当即抽出几张票子，打发叶修去给老板买夜宵。叶修露出一些苦相，多半是想起外面的雪了。张佳乐是真不知道叶修也挺怕冷的，也许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，叶修总是待在有人照顾的环境里，又或者是这个时间段的叶修的确身体状况不佳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跟着叶修往外走，在门口往上面瞅了一眼，兴欣高级网络会所，还真是这里。张佳乐终于想起来，最早的兴欣的确是在网络会所里驻扎的。

      叶修在饭店前站了一会儿，用老板娘给的钱付了一份套餐，又打开自己的钱包看了看，也不能说是一个钱包，撑死了算个卡包，里面放着账号卡和身份证和一些零碎，还有几个硬币。叶修拨一下卡包里的硬币，干脆把卡包放回去了，拎着给陈果的一人份套餐往回走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便意识到，对于现在的叶修来说，在网吧里先凑合一夜大概是相当合适的选择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努力回想当年曝光的报道，对于解约后叶修的处境，无论是荣耀爱好者还是职业选手们都是一片哗然。但是张佳乐对于叶修当时的处境，其实是十分无知的。因为当时他和叶修几乎断了联系，后来叶修也没有主动提起过。小隔间的照片让张佳乐感到不忿，但是亲眼看着叶修在网吧过夜、对着饭店拨硬币，却让张佳乐有点不知道说什么。

      贫穷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里想着这两个词，这两个词对于他来说已经变得有些模糊，甚至在记忆里加上了青春的美化光晕。但是看着叶修用呵气温暖自己的手，那种遥远的光晕消失了，他看见无形的掣肘攀附在这个人身上。一度统治联盟的斗神在下雪的夜里无家可归，靠网吧的暖气温暖自己的手。这双无价的手甚至花了四十多秒才在竞技场打败一个业余玩家，因为被冻僵了。

      暴殄天物，暴殄天物。张佳乐想。

      即使不出于个人情感，仅仅站在同为职业选手的立场上，这都令人难以忍受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蹲在机子旁边，深呼吸，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成熟男人了，你别冲动，反正现在什么都做不了。战队新人的培养机制被蓝雨所推广，成熟选手的保护机制却还有待改进，如何延长职业寿命、保障续航，不仅需要科学训练和保养经验，也需要形成良好行业环境——而这些，哪怕对于第十赛季来说都还太遥远。

 

      每年荣耀新区的开服都是一场盛事，堪比过年。每年的开服庆祝从未落空，倒也成为荣耀文化的一种。有人急着往座位跑，方便面和饮料往地上掉。柜台小妹见怪不怪，地上好些吃的喝的全当看不见，继续追剧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无聊了，在柜台边晃来晃去。柜台是他难得可以碰到的东西，他强行忍住了挠桌的冲动。张佳乐有些烦躁，已经五六个小时了，身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异变，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时空，都没有找到突破口，让他焦躁得想要啃指甲，在柜台前来回转。

      孙哲平说过张佳乐这人是很能乱想的，要是钻牛角尖了就更加麻烦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想大孙啊大孙，谁让你老是跟我讲鬼故事，我要是回不去，我现在就去把第八赛季的你吓死——呃，虽然碰不到东西，不过飞机总能搭吧？

      对了，现在他成为了幽灵一样的状态，那么是不是可以轻松逃票了？张佳乐啐了自己一口，胡思乱想，胡思乱想。他又忍不住开始想要不要去看看孙哲平，或者去百花看看，看看第八赛季时的自己，还有一些散落各地的朋友……

      张佳乐最终叹了口气，心想算了吧，现在自己这个鬼样子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在嘉世门口，但是如果这是一个游戏的话，那么一般意味着主线剧情就在附近。跟着主线才有机会打出true ending，张佳乐如此对自己说，努力地把自己说服。

      而且他真的很在意叶修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 

      张佳乐在过道坐了很久，久到门外透出些光来。叶修终于伸了个懒腰，从座位上站起来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忙从地上跳起来，刚起来就轻轻地嗷了一声，在地上坐太久了，腰疼、腿酸、肩僵硬。但是睡眠和进食的需要似乎都消失了，张佳乐慢慢活动自己的腿，看着叶修随手拔下账号卡。

      叶修慢悠悠地往楼上走，走路一晃一晃的，让人疑心他会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。张佳乐在他的背后念叨了一声“熬夜禁止”，叶修当然听不见，他一进那个小隔间，一头就倒在床上。

      年轻的陈果被他吓了一跳，低声笑骂了一句，小心地给他带上了门。

      储物间里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借着一点微光，摸索到床边。叶修侧着身，睡得无声无息，前一秒还在对老板娘笑，下一秒就像有人突然把他的电源插头拔了，立刻断电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摸了摸床，确定床是可以碰到的，于是他靠着小铁架床坐下来，望着天花板。床太小了，窄得堪堪翻身。架子也套得不牢，张佳乐稍微推一下，床就吱呀一声。

      叶修没被吵醒，张佳乐倒是被吓了一跳，赶紧偷眼看了看叶修，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他睡得太沉了，张佳乐闹出这么大动静，连陈果都循声开门看了一眼，叶修还是没醒。

      于是张佳乐想，这个家伙，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是故意的吗？

      张佳乐自己是很能联想的，有时候也被评价为是相当多愁善感的家伙。他想叶修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点难过？在下雪的夜晚里缩起肩膀、通宵打游戏直到累得倒下，倒下多好，睡觉像昏迷，不会胡思乱想，一点梦也没有。张佳乐看着叶修出门就进网吧打游戏，还有点气笑，有一点点对这人大心脏的佩服。但是坐在这黑暗中，看着这个人昏迷一样地睡过去，却又慢慢觉出一些凄凉来。

      不，这可是叶修啊。张佳乐对自己说，这回的判断倒是没那么笃定了。

 

      叶修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坐在床柱边，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头发，直到身后平缓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。张佳乐愕然地回过头去，叶修正侧身向里，由于没有盖好被子，微微有些蜷缩。叶修似乎睡得不太安稳，也许是因为楼下的声音太大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坐在小隔间里都能听到楼下的动静，似乎有人在拖动大型器材，隐约有那位老板娘的声音，不一会儿，这些嘈杂的声音就安静下来，一个平稳的播报声响起来。隔着楼上楼下，张佳乐听不清播报在说什么，但是随后又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。说不上多熟悉，只是单纯耳熟过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  楼下的声音小了下去，有人调整了音量，但是叶修已经翻过身来，黑暗里，他的呼吸声有些凌乱。张佳乐摸不准他是不是醒了，就倾身去看叶修。

      叶修的呼吸声突然一停，张佳乐一惊，正正对上了叶修睁开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叶修直直地看着张佳乐，张佳乐吓得一僵，才想起来叶修是看不见他的。

      叶修直直地看了虚空中好一会儿，有些惺忪地眨了眨眼，这才缓慢地坐起来。大概还没回过神，叶修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，才摇晃地站起来去洗了把脸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跟着叶修下楼去，叶修显然不知道楼下正在做什么，嘀咕了一声怎么不开灯，小心地摸索着楼梯下去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几步到楼下，就看到网吧大厅里拉起了大屏幕和放映仪，一叶之秋在大屏幕上一闪而过，主持人的影像随后出现，那个耳熟的男性声音原来是嘉世那个经理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叶秋宣布退役……”

      一叶之秋的影像在屏幕上掠过，天击、豪龙破军、斗破山河、龙抬头，飒爽的战斗法师从天空中俯冲而下，战矛贯穿，铺天盖地的气浪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几乎是出神地看着这一段，太遥远了，对于他来说，叶修操作的一叶之秋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。账号和操作者之间的联系是独一无二的，孙翔的一叶之秋和叶修的一叶之秋是不一样的。有时候张佳乐看着孙翔的一叶之秋，都完全想不起叶修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一叶之秋的影像正好往这里扫了一眼，那个黑衣的战斗法师在屏幕中注视着他，遥远、模糊、亲切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张了张口，下意识地往后看，叶修就站在他的身后。

      叶修站在那里，安静地注视着一叶之秋，他的眼瞳里倒映着光。隔着人群，真正的斗神和一叶之秋遥遥相望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停了停，走近他，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。他碰不到叶修，叶修也感知不到他，但是他感觉到叶修的手腕在轻微地发抖。

      这可是叶修啊。张佳乐想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想起了百花缭乱，他的百花缭乱一直跟随着他，从最初到最后，即使传承，也能笑着释然，因为他们已经度过了很好、很长的时光。即使分别有所不舍，也知道各有前程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看了看叶修，对方不知道他的注视，只是默默地呼了一口气，转身往外走，一叶之秋最后的回眸落在了空处。张佳乐在这一瞬间，几乎以为这位战斗法师是在寻找叶修的。那遥远的注视穿过人群，落在叶修的背影上，一叶之秋在叶修的背后像火星一样逸散、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突然间觉得无法忍受了，这个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难过，唯有最该流泪的那个人逆着人群向外走去。张佳乐跟着叶修往外走，哭声和巨大的沉默让人窒息，只有主持人和战队经理的声音一直在响。

      门外老板娘正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惨不忍睹，心想你别哭了，也别哭喊着禽兽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了，正主就在你眼前呢，你这不是一把一把刀子往他身上插吗……

      老板娘说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？

      叶修正在点烟，闻言笑了笑说太有了。

      “这不撑不住都逃出来了吗……”他垂着眼，烟头上一点火星。对面不远就是嘉世的标志，在夜幕里枫叶依然火红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注视着叶修，对方看不见他，只是默默地抽烟，旁边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老板娘。张佳乐想这个场景真是有够惨了，

      叶修的手已经不抖了，刚刚那一下不知是否有睡不好的原因，或者还有气氛太到位的原因。怪那个主播和那个告别剪辑太真情实感，惹得人心慌意乱。张佳乐突然又想到叶修昨天才解约呢，而且显然解约得如此匆忙，今天这就放上了这么一个齐全的镜头剪辑，没几天功夫可是做不出来的，怕是早就把后事都备好，就等着把人下葬了。嘉世这一遭，可真是有够乱的……

      叶修喃喃地说：“这天可真够冷的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想，是啊是啊，真够冷的，冷得不得了。

 

      张佳乐和叶修的关系从第二赛季后就挺好的，在和叶秋打过照面之后，网游里一叶之秋的消息不知怎的好像就变多了。这位大神可没什么偶像包袱，抢怪拉仇恨挑拨离间一气呵成，气得张佳乐无数次在世界频道大喊叶秋你不要脸。他有时侯回忆起那段近乎于无法无天的网游时期，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，转而就唾弃自己像个老人家一样忆苦思甜。

      作为二期选手，他也的确算是老鸟了，只是成为荣耀联盟的老人家基本也是个不幸的代名词，因为一期二期可正正赶上了叶修的巅峰时期。嘉世的三年霸权还历历在目，提醒着凡人和天才们：和一个超级超级超级天才生于同一时代是多么生不逢时。张佳乐和孙哲平一道建立起百花战队时，也是奔着夺冠的梦想去的，，只是最后现实甩了他们一巴掌，告诉他们斗神依然是斗神，依然是荣耀最大的关底boss。被对方朴实无华地冲破、挑起、摔飞出去的时候，张佳乐还有闲心想哇靠这家伙动态视力是不是开挂了，我飙起来自己屏幕都看不清他是怎么看破的？灰下去的屏幕里，战斗法师和气功师飞快地交换了位置，各自奔向剩下的对手，就像狼群奔向失去头领的鹿群。

      不过也不是大事，输了，就再来，就是这么简单的事。对于当时的百花来说，冲冠就是这样一件单纯的事，再来、再来。所有人所有战队都一样，为了荣耀而战，用热情和激情战斗，单纯至极。

      大家常说黄金一代赶上了一个好时候，环境好了、待遇好了、条件好了，但是黄金一代何尝又不是联盟进一步商业化的机会？苏沐橙不必说，黄少天也是能拿出来说几句话的人物，后来又来了周泽楷，联盟商业化运作得有声有色，战队包装、选手形象，处处是商机。只是知名度高了，利润开源了，观众基数大了，战队的粉丝多了，对自家战队夺冠抱有高期望的人也多了，可是很多老战队已经不是巅峰时期了，期望高开而战队低走，少不了几分摩擦的痛苦。

      也是在那个时候，第五赛季，孙哲平受伤退赛，第六赛季，张佳乐忙着重整队伍，第七赛季，张佳乐发疯了，可一个人发疯有什么用，荣耀容你疯却不容你打感情牌去赢，又不是选秀，荣耀只靠实力分胜负。

      明明曾经坐拥夺冠的实力，却一冠未得，百花的粉丝们也算是心理强大。他们不是没有不满的声音，但是他们依然爱百花、爱张佳乐——这才是压垮张佳乐的稻草。

      爱真是一种伟大的力量，比恨和谩骂要强大得多，可以把人一直托举在天上，甚至不能放任沉浸低谷。

      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张佳乐翻来覆去地想，想着夺冠，想复盘，想百花的方向，想来想去，斗大一个死字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百花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，被消磨在了那个斗神一手遮天的时代，被消磨在了那个混战最后仍未能斩获的第四第五赛季。张佳乐想真特么荒诞，最巅峰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多人期待着百花夺冠。

      战队经理对他说过不需要把粉丝看得太重、不要有心理负担，他也只能说这真没有。但当夜深人静时，张佳乐迷迷瞪瞪地翻身，这劝慰那爱意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压在他身上，比巨石更沉重，比梦魇更窒闷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，他还太年轻，嘴里道着只是追逐胜利，却又被别的无形的东西绊着脚。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摘出自己，更何况放过自己。

 

      和嘉世打完比赛，又是失利，虽然已经预估到这样的结果，但是压抑的情绪依然令人窒息，让他拔账号卡都拔了两次，他张佳乐什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，张佳乐呸了自己一口。

      通道里见到叶秋的时候，张佳乐是有点别扭的。他知道这不关叶秋的事，是他自己的问题，所以只是含混地打个招呼。这叶秋却直接停下脚步，他大概是一个人走在最后好抽烟，嘉世其他队员都不在，只有二年级生的那个刘皓还走在旁边。叶秋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，随口就把刘皓和百花其他人都赶跑，通道里就剩下他俩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对他翻白眼说干嘛啊关爱手下败将啊，叶秋说来找你约饭。

      叶秋说打得挺疯的啊，自己都看不清屏幕了吧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说你找我不是就为了嘲我吧。

      叶秋靠在通道门口边想了一下，说，看到你刚离开选手席的那个样子，就想找你推心置腹一下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第三次叹气说你别说了，你越说我越想打你。

      叶秋笑笑说我是真的想推心置腹，你看我这都愁容满面了。他勾着他的肩膀去了麦当劳，两个人对着薯条吹牛逼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也说不清那时候对叶秋是什么心情，第六赛季是他忙得最混乱的时期，已经被挤压得变形，根本分辨不出那些浑噩的感情，朋友的亲昵、对手的尊重、认同、也许有那么一些不甘，但是其实没有什么羡慕或负面情绪。

      是三冠王朝嘉世啊，是斗神啊，是朋友和最好的对手，一路风雨。

      他和叶秋坐在一起，年轻的心里全是复杂感情。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叶秋偏偏叫住了他，但是多年后的张佳乐是明白的——因为在当时联盟硕果仅存的几位初代选手中，在这些坚持着赤诚抛开了得失的初心者中，唯有他和叶修在战队与个人博弈的困局中无意义地内耗，一点一滴地，将宝贵的竞技时光浪掷在泥潭中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当时只是隐约感觉到这可怕的凌迟，叶修却已经看见了更加灰暗的未来，也由不得他看不见，恶意带来的伤痛要赤裸裸得多。

 

      多年情谊作铺垫、同病相怜作牵连，这感情的苗头水到渠成时张佳乐才反应过来，多年直男一朝弯，把自己都吓得不轻。事后叶修总说这是张佳乐同志脑子里花花思想太多，生生污了这患难与共战友情。张佳乐嗤他，哪门子患难与共，分明抱团搞基。

      哪门子患难与共，叶修根本就没有和他与共。

      确定关系之后，来往变密切了，叶秋做了多少年队长，有的是经验传授给被赶鸭子上架的张队。叶秋这个人对于知识几乎没有私藏的概念，他对于分享和教学的观点开阔豁达得惊人。然而说到底百花的问题有点“大势已去”的味道，嘉世的问题却在于“内耗”，是整个战队内部的内耗。要说百花终究有点潜伏千日一朝东山再起的气质，那么嘉世才是真正的大厦将倾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看不到这倾倒的巨厦，看不到即使是斗神也在这倾倒的巨厦中无能为力，但是他能看到腐朽。

      去嘉世找叶秋的时候，时不时就会碰到嘉世的队员，稀稀拉拉地神情松散地在茶水间里说笑。张佳乐问你们晚上没安排啊？这些人对视几眼，说有会议但是皓哥说不太重要，没事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道你放屁。

      叶秋什么性子，朋友最清楚。叶秋有一说一，有二说二，不需要开会的东西当然不会开会，需要开会就一定是有需要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看到叶秋从楼上下来，身边是嘉世的老板和经理，还有几个走在一起说话的队员。叶秋一个人走着，老板快步追着他的步伐，跟他说着什么，叶秋一脸平静。

      于是在茶水间的几个人又在一起嘀嘀咕咕，“叶哥又唱反调啦。”“有老板气的，叶哥那样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啦，哈哈哈哈。”

      战队会渐渐脱离创立者的气质，但是脱离成这样也是十分罕见了，如果让十年后的张佳乐评价，不如说已经是失败了。

      叶秋和所有人格格不入，斗神和整个战队格格不入，他们敬畏于叶秋又疏远他，仰赖于叶秋的功绩又轻视他的现在，他们生生把一个人圈作一尊神，嘉世不过是个空洞的神龛。等到神明力不从心，这神龛就想翻身作轿子，把这尊神从从座位上掀下去，换一个更有力更年轻的。反正只是需要一个神，那么座位上的人怎么样当然是无所谓的。

      那时候的张佳乐不明白，不明白嘉世的裂痕为什么如此之大，也不明白叶秋和老板的矛盾到底是什么，以至于整个战队浮躁起来的地步。张佳乐含蓄地问，叶秋就也简短地答：“意见不合”。

      怕是理念不合吧。张佳乐想。但是他想不通有什么理念分歧能到影响战队如斯的地步。

      叶秋沉吟片刻，告诉他自己不打算接商业合作。

      那时候张佳乐不明白这个决定，也没好意思追问，于是直到如今他也依然不明白。

      他只是看到叶秋干脆利落地把烟摁灭。嘉世的未来笼罩于迷雾之中，可是叶秋的眼中却有一个清晰的终点，这个终点远远超过了嘉世区区一个战队展望的范围，这是一个私人的道标。因为这个终点的存在，叶秋的路最终和他的老板分道扬镳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不明白嘉世的裂痕，不明白叶秋和老板的矛盾，不明白叶秋眼中的终点到底在哪里，他只看到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人同样孤独地站在战场上，于是他和他站在一起，不算是与共，至少都患难。

 

      但是叶秋最后还是一个人走了，张佳乐在电视上听到叶秋退役的消息，当主持人说出“叶秋宣布退役”的那一瞬间，张佳乐手里的叉子整个掉进了面汤里。

      那一瞬间他首先想的是把叶秋揪出来问清楚，然后又闪过了很多个想法，叶秋和嘉世的矛盾、那个老板冷声和叶秋说话的场景、电话里叶秋平静地说过的想法……可是叶秋可一句话也没有提过要退役！他抓起手机想要联系叶秋，又想起叶秋没有手机，联系都靠宿舍电话。他心里想也许叶秋还在收拾东西，来得及，可是拨过去的电话里却客客气气地告诉他，叶秋已经走了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愣了一下，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。对方告诉他没有，叶秋连东西都没有收拾。张佳乐心道这家伙也没什么可收拾的，只能收拾收拾自己了。

      职业选手群里已经爆炸了，但是叶秋一直没有浮出来。张佳乐试图私聊他，但是在打开对话框的那一刻却又犹豫了。他想叶秋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突然退役，说不定其实就是……不想解释。张佳乐想起自己退役的时候，苦笑一声，把qq关了，一关就是那么久，和叶秋的再次见面居然是在网游里，在boss面前，双方背后是火拼的人马，像五六年前的过去。张佳乐原本以为他们俩已经玩儿完了。

 

      张佳乐靠在冰冷的墙上，雪花穿透他的手掌，落在地上，一地浮白，映出对面枫叶的红光。

      叶秋走出嘉世大门的模样、在小隔间里倒头就睡的模样……那么多个画面在他的脑中闪过，张佳乐向空中用力一挥拳，心里骂了句你大爷。

      老板娘已经进去了，只有叶修还站在雪中，一直到烟烧到尽头。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，出神地看着对面一会儿，冷不丁说：“那边那个张佳乐，你还要哭多久？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条件反射地回嘴了：“我没哭！”

      然后他愣了一下，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张佳乐猛地回头，盯着叶修，对方正直直地望着他的双眼。

      “……”张佳乐张嘴，闭嘴，问：“你什么时候开始看到我的？”

      “刚刚一睡醒就看到了。”叶修回答，“差点把我吓出个好歹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：“……为什么感觉我被吓得更厉害？”

      “不管你是张佳乐，还是什么长得像张佳乐的东西，”叶修踩了踩脚下的雪，向自己手上呵气，“别难过了，我还没你们那么难过呢……唉张佳乐你别哭啊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怒道：“没哭！”

      “你这表情跟哭了没啥两样了，”叶修说，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、平静，“只是重头再来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纠结了一下，向叶修走近两步：“……你不想问问吗，我现在的这个状态。”

      叶修诚实地说：“我以为你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：……

      张佳乐：可能要气死了。

      叶修说：“但是我看了一下，觉得你不像是死的，还活蹦乱跳的，而且和我印象里好像长得不大一样……”他摩挲下巴，诚恳地问：“您是什么长得像张佳乐的东西吗？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看着眼前这个人，还是个可以称为青年的年纪，甚至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小一点。这个人站在雪里，看着嘉世的队徽，一直到烟头烧到自己的手指。张佳乐突然不想去解释了，也不想再去考虑别的东西了，什么灵异的处境、如何回去的烦恼，通通见鬼去吧，眼前这个家伙分明认出了自己，即使他失去了实体、改换了面貌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向前一步，去亲吻这个人的嘴唇。

      很奇怪，他触碰到了实体，仿佛一瞬间落在了实处。叶修抱住他的肩膀，用力把他带进隔壁的小巷里，两个人狠狠地咬了对方几口，直到出了血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心想这人怎么老是像找我茬。

      叶修心想这人咬人怎么还是那么疼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融化了，就像雪化在手心里，就像时间到了，另一个世界开始拉扯他，要回到正轨。“重头再来？”张佳乐赶紧抓着叶修的肩膀，认真地问。

  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  “没有账号卡、没有战队、没有钱、没有职业选手的身份？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这些问题稍后解决，”叶修坦坦荡荡地说，“先走着看。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：“……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今天是被嘉世解约了吧，”张佳乐说，“那你走出嘉世的时候，走在街上的时候，为什么在笑？……我觉得你还是挺在意嘉世的啊。”不如说对嘉世还是难过的，张佳乐悄悄想。

      “笑？”叶修问，“我没有笑啊？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一愣，时间到了，他的视线突然被光占据，朦胧中似乎又见那人走在雪夜里的身影。那人安慰地拍苏沐橙的头，离开，回头，又继续走，脸上分明带着笑意。但是叶修又说，他没有笑……

      雪片飘零，那人走在街上，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，这笑容如此轻松、自然、从容，就像是结局已了然于胸。哦，是了，不如说这人、这形象像是一个缩影，不正是一个叶修那几年的缩影吗——被放逐的斗神走在旅程的起点，过去的辉煌被他抛在背后，新的未来在他面前展开，而他坦然迎接这终局。

      张佳乐睁开眼，终于从满天的光芒中醒来。

      国家队的领队正在无言地看着他，窗外是盛夏，满地阳光：“张佳乐，你是猪吗，我叫了你一个小时……”

      张佳乐突然从床上跳起来，一把抱住叶修，叶修吓了一跳，烟灰全抖在床单上。张佳乐没有爆骂叶修又在床上抽烟——自从同居之后他每天都要这么骂一次——他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对方，像是拥抱一个幻影。

      “噩梦？”叶修问。

      “美梦。”张佳乐答，“忘记梦见什么了，不过突然想抱你一下！”

      时隔四五年，他终于看到了答案，在他们失去联系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当年叶修向苏沐橙挥手，说出“休息一年，然后回来”——并非是故作潇洒，也非故作自信，而是因为国王即使走下王座，也依然拥有国王的心。

      不愧是能暂且让他服输的人。

 

      -END-